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鐵圍山叢談卷第四

  米芾元章好古博雅,世以其不羈,士大夫目之曰「米顛」。魯公深喜之。嘗為書學博士,後遷禮部員外郎,數遭白簡逐去。一日以書抵公,訴其流落。且言舉室百指,行至陳留,獨得一舟如許大,遂畫一艇子行閒。魯公笑焉。吾得是帖而藏之。時彈文正謂其顛,而芾又歷告魯公洎諸執政,自謂久任中外,並被大臣知遇,舉主累數十百,皆用吏能為稱首,一無有以顛薦者。世遂傳米老辨顛帖。

  頃一天府尹,用吏能稱,頗不大博。約五鼓與侍從同坐待漏院舍。忽語眾曰:「夜來不能寐,偶讀孟子一卷,好甜。」張臺卿內相聞,隨答曰: 【 別本、「聞」作「閣」】 「必非孟子,此定唐書爾。」一座為哄。

  祖宗故事,誕育皇子、公主,每侈其慶, 【 吳本無此句。】 則有浴兒包子賚巨臣戚里。包子者,皆金銀大小錢、金粟、 【 別本作「金果」。】 塗金果、 【 吳本「塗金米」。】 犀玉錢、犀玉方勝之屬。如誕皇子,則賜包子罷,又逐後命中使人齎密賜來, 【 張本「逐」作「隨」。】 約頒諸宰相,餘臣不可得也。密賜者必金合,多至二三百兩,中貯犀玉帶或珍珠瑰寶。及太上朝,皇子既洗,時何執中為相,因力丐罷去密賜故事,上可之。後魯公召自錢塘而再相也,與何傅適有皆召之美。而何傅每歎近時錫賚薄少者,魯公頓報之曰:「公所謂自作自受故也。」當是時,方粉飾太平,務復古禮制。一日殿庭講事罷,共歸都堂。魯公復向何傅歎行禮久,頗厭疲勞。何傅於是忽起而報曰:「此亦吾公師所謂自作自受矣。」公為之笑。

  豫章郡王孝參, 【 雁里本誤作「孝恭」,今從別本。】 曹王之次子。 【 案史,孝參實王第三子,故下文有「三大王」之號。此云次子,似誤。三本并同,姑仍其舊。】 曹王甚賢,神廟之季弟也, 【 案此句下宜增「孝參」二字,文義始明。】 於太上皇為從兄弟,且俊爽一時,甚尊寵也,號「三大王」者。 【 「者」字疑衍文,否則「號」字上有脫文。又案本作「二大王」,疑校者因上次子故誤改耳。張本與此同。】 政和閒始建春宮,既事大體重,乃命近戚奏告諸陵,而三大王遂行。朝廷亦為妙選行事官與之偕,盡館閣上才,一時之盛舉也。諸名士既與王同塗,而王亦自矜持,朝夕譚對,簡札閒獨喜用「其」字。諸公為怏怏不樂,且以其崇貴,故不敢顯譏焉。往返者多,將及國門,於是爭前辭別,始僉約得共報之,曰:「某等其有天幸,獲侍大王其將半月,不勝其榮幸。今違履臼,願大王保其玉體,益其令聞。某等不勝其依戀。」數十「其」而後歸,莫不撫掌。吾後數見宇文叔通虛中延康,猶尚稱快不已。 【 案雁里本「神廟之季弟也」句下,空十八字。】

  范內翰祖禹作唐鑑,名重天下。坐黨錮事。久之,其幼子溫, 【 案東都事略作「仲溫」。】 字元實,與吾善。政和初,得為其盡力,而朝廷因還其恩數,遂官溫焉。溫,實奇士也。一日,遊大相國寺,而諸貴璫蓋不辨有祖禹,獨知有唐鑑而已。見溫,輒指目,方自相謂曰:「此唐鑑兒也。」又,溫嘗預貴人家會,貴人有侍兒,善歌秦少游長短句,坐閒略不顧,溫亦謹,不敢吐一語。及酒酣懽洽,侍兒者始問:「此郎何人耶?」溫遽起,叉手而對曰:「某乃『山抹微雲』女婿也。」聞者多絕倒。 【 案「山抹微雲」,少游詞也。為時傳誦故云。】

  蔡內相文饒薿,以殿魁驟進。晚知杭州,稍失志。時宣和閒,錢塘經方寇破殘後,其用意將效張乖崖公領成都故事。花判府有寡婦詣訟庭投牒 【 花判府有寡婦詣訟庭投牒 「花」,學海本作「蔡」。】 ,而衣緋裳。即大書曰:「紅袴白襠,禮法相妨。臀杖十七, 【 張本作「七十」。】 且守孤孀。」又有田殿撰升之登者,名家,亦賢者也,綿歷中外。一日,為留守南都,時吳下每以其名「登」,故避為「火」 【 故避為火 學海本「避」下有「燈」字。「火」下無「忽」字。】 。忽遇上元,於是牓於通衢:「奉台旨,民間依例放火三日。」遂皆被白簡。至今遺士大夫談柄,不可不知。

  吳考功巖夫,勁正有風範, 【 吳本作「氣」。】 吾畏友也。吾取友必求諸巖夫,而巖夫亦自喜知人。宣和閒出守洋州,嘗以書付其甥周離亨者,使轉致諸吾,而吾不知也。離亨即陰發其舅書,見有吳賢名字,其一迺許景行,遂密畀諸王丞相黼。時王當國,正與魯公爭北伐事,不相合。既得巖夫書,為奇貨,藏之且幾年。 【 吳本云「且經幾年」。】 時巖夫已代還,而景行又自除殿中侍御史矣。一日,上忽有意似向魯公者。黼伺得之,懼,始發巖夫之書,謂妄薦臺臣於大臣子弟也。上偶震怒,而巖夫與景行遂皆免所居官,離亨乃得拜符寶郎,於是朝班無小大,咸揶揄,目之曰「青鳥」。其後,周青鳥之名竟載白簡。則士大夫樞機,吁!安得不慎。

  長安西去蜀道有梓橦神祠者,素號異甚。士大夫過之,得風雨送,必至宰相;進士過之,得風雨則必殿魁。自古傳無一失者 【 自古傳無一失者 「者」,學海本作「昔」,則當屬下。】 。有王提刑者過焉,適大風雨,王心因自負,然獨不驗。時介甫丞相年八九歲矣,侍其父行,後乃知風雨送介甫也。魯公帥成都,一日召還,遇大風雨,平地水幾二十寸,遂位極人臣。何文縝丞相,政和初與計偕,亦得風雨送,仍見夢曰:「汝實殿魁,聖策所問道也。」文縝抵闕下,適得太上注道德經,因日夜窮治。及試策目,果問道,而何為殿魁。 【 吳本云「而何殿魁果驗」。】

  李鬱林佩,政和初出官尉芮城。時因公事過河鎮,偶監鎮夜同會坐數人,相與共徵鬼神事。鎮官為言:乃者河中有姚氏,十三世不析居矣,遭逢累代旌表,號「義門姚家」也。一旦大小死欲盡,獨兄弟在。方居憂,而弟婦又卒。弟且獨與小兒者同室處焉。度百許日,其家人忽聞弟室中夜若與婦人語笑者,兄知是弗信也, 【 張本「是」作「之」。】 因自往聽之,審。一日勵其弟曰:「吾家雖驟衰,且世號義門。吾弟縱喪偶,寧不少待!方衰絰未除,而召外婦人入舍中耶?懼辱吾門,將柰何?」弟因泣涕而言:「不然也。夜所與言者,乃亡婦爾。」兄瞠愕詢其故,則曰:「婦喪期月,即夜叩門曰:『我念吾兒之無乳,而復至此。』因開門納之,果亡婦。隨遂徑登榻, 【 別本無「隨」字。】 接取兒乳之。弟甚懼。自是數來,相與語言,大抵不異平時人。且懼且怪,而不敢以駭兄也。」兄念家道死喪殆盡,今手足獨有二人,此是又欲亡吾弟爾,且弟既不忍絕,然吾必殺之。因夜持大刀伏於門左,其弟弗知也。果有排門而入者,兄盡力以刀刺之, 【 張本「刺」作「剚」。】 其人大呼而去。拂旦視之,則流血塗地。兄弟因共尋血汙蹤,迄至於墓所,則弟婦之屍橫墓外,傷而死矣。會其婦家適至,睹此而訟於官。開墓則啟空棺而已,官莫能治。俄兄弟咸死獄中,姚氏遂絕。李鬱林者聞是,始大不然,鎮官即於坐命左右索其獄牘來,視之迺信。嗚呼,亦異矣。夫鬼神之事有不可致詰者。漢五行志言,元始元年,朔方女子病死,斂棺積六日而出棺外。類如此乎?後三十一年,時當癸亥, 【 案是為高宗紹興十三年。】 夏四月,會於郡齋,李鬱林為吾道之。即書以補後世聽訟者之末也。

  魯公在從班時,以趙安定王甲第傍近宮闕,便謁見,因僦止焉。其地甚古,號多凶怪。既入居之,是夕,有異人劉快活者,謂魯公未宜寢也。公曰:「諾。」乃命酒,與痛飲。概三鼓矣,中堂黑暗處輒格格有聲甚厲,忽睹一猴,猴類人長大,緩緩而出於外,因忽不見。時夜中倉卒,故不大驚,然劉但顧曰:「汝又勝他不過。」 【 吳本「又」作「大」。】 公亦大笑,謂劉:「此豈非所謂『山魈』者耶?」遂偕就枕而睡。 【 別本云「遂偕就枕矣」。】

  任宗堯者,字子高。名家子,仕至典樂,後改服武弁,終贈觀察使。宗堯多藝能,洞曉天官、律呂,蓋其傳授於魏漢津先生。 【 吳本無「其」字。】 宗堯始仕宦時, 【 吳本「仕宦」作「任官」。】 即喜功名。大觀末,從尚書王寧、中書舍人張邦昌使高麗,為上節人 【 使高麗為上節人 按小史、說郛、說庫諸本「節」下並無「人」字。】 , 【 張本「節」下有「使」字。】 至四明則放洋而去。不十日, 【 吳本云「不一日」。】 為痛之。始時宗堯將登舟,則寄所齎玩好琴書於相識故人家而邁,及是傳也,其故人者嗟惻。一旦有女奴忽暴病不省,遂為宗堯音訴其故人曰:「某所以涉鯨波萬里,本希尺寸賞,不謂遽持千金之軀,而葬於魚鼈之腹。故人念我乎?某所寓三琴,實平生所愛賞。甲可歸之我家,乙亦奇古,當奉故人,下者可與某。」凡所寓書畫篋笥中百物,歷歷分區,不遺一毫毛。#四明忽傳副使舶壞, 【 別本作「髮」。】 其故人大駭,為奠哭。久之,女奴始甦。翌日,則四明一郡皆傳,謂使者舟壞信矣。其後戒歸使人自高麗 【 其後戒歸使人自高麗 按小史、說郛、說庫諸本「後」下無「戒」字,「歸」在「麗」字下。】 ,上下一無恙。故人者得見宗堯,懽喜竊笑,獨異於常。宗堯始疑而詢焉,方道其事,始知為黠鬼所侮。吾親見宗堯言之。雒陽大內興立自隋唐五代,至聖朝藝祖嘗欲都之,開寶末幸焉。而宮中多見怪,且適霖雨,徒雩祀謝,見上帝而歸矣。是後至宣和,又為年百五十,久虛曠。蓋自金鑾殿後,雖白晝,人罕敢入,入亦多有異,蠆或大於斗,蛇率為巨蟒,日夜絲竹歌笑之聲不絕也。宣和末,有監官衛本者武人,持氣不畏事。夏月因納涼於殿廡閒,至晡時後,天尚未昏黑,而從者堅請歸舍,不聽。俄忽聞蹕聲自內而出,即有衛從繽紛,執紅銷金籠燭者數十對,成行羅列。中一衣黃人,如帝王狀,胸閒尚帶鮮血, 【 吳本云「胸閒鮮血淋漓」。】 擁從甚盛,徐徐行繇殿廡,從本寓舍前過。本與其從者,急趨入戶避之,得詳瞰焉。最後有一衛士似怒,以納涼故妨其行從也。乃以手兩指按其臥榻之四足,遂穿磚而陷於地,頃刻轉他殿而去,遂忽不見。本大駭,自是不敢宿止其中矣。因圖畫所見,并以示人。雒陽士大夫多能傳之,曰:「此必唐昭宗也。」吾頃嘗聞是事,第流落不偶,久而忘七八矣。偶流寓者趙令子與來,猶能道其略,因著於編。

  劉器之安世,元祐臣也。 【 吳本云「元祐賢臣也」。】 晚在睢陽,以鏹二十萬鬻一舊宅。或謂此地素凶,不可止,器之不信。始入即有蛇虺三四出屋室閒,呼僕廝屏去,則率拱立,謂有鬼神,不敢措其手。器之怒,改命家人輩,自納諸筐篚,而棄諸汴流。翌日則蛇出益多,再棄輒復又倍。曾不浹旬日, 【 吳本「曾」作「增」,「旬」下無「日」字。】 乃至日得五七篚不已也。器之不樂,因自焚香於土神祠前,曰:「此舍某用己錢易之者,即是某所居矣。蛇安得據以為怪乎?始猶覬鬼神之有職, 【 吳本「覬」作「冀」。】 而後悛革。今不數日則怪益出,是土神之不職爾。且當受罰,雖願仍其舊貫不可得矣。」回顧從者,盡掊土偶五六擲之河中,召匠手為之改塑其神, 【 吳本「召」作「命」。】 繇是怪不復作。

  盤秤詐欺,陰理至重。 【 吳本「理」作「譴」。】 鬱林有謝秀才者,衣冠後也。善以術籠人,上下頗愛之。於田井閒為駔儈事,每以小量輕權貸與人,必用大器巨秤責償,自喜其得計。刻深匪一日矣,人往往不覺。一旦從以僕,其手自捉升沉諸誑具,將入林野,纔出城東門未數里,即雷雨驟興,有黑雲追逐。及霹靂一聲,而謝秀才震死矣。屢葬則屢為雷所發,伺其肉潰散,乃焚焉。腹中得一雷楔也。世人昧錐刀閒,一不顧義理,至為鬼神所讎,猶多不戒,且甘以此死。何哉?

  建炎當三祀,北馬將飲江。於是天子幸明而越 【 於是天子幸明而越 按此句學海本作「於是天子幸閩越」。】 , 【 別本無「而」字。】 隆祐太后龍輿駐豫章,行臺從焉。時警報益亟,有郎官侯懋、李幾凡三人者,每至城東南隅,得園林僻寂,私相謂曰:「使敵一不可避,得相與匿於是,宜死生以之。」未幾,行宮南邁,倉卒之際果不克奔,而敵騎已遽入矣。三人者得如約,共竄於林,因伏堂之巨梁上,夜則潛下取食而還伏焉,累十數日矣。幸略無人至者。一旦忽多人物且沓至, 【 吳本無「物」字、「且」字。】 三人但伏梁之上計:「此豈皆避敵者耶?胡為而至哉?」 【 別本無「而」字。】 語未已,即有黑衣數十百人繼來, 【 別本無「百」字。】 共坐於堂,命左右邏捕男女,無少長悉以挺敲殺之,積尸傍午,向暮盡死始去。當是時,三人者伏據於梁,惙惙然,嚮脫一仰其首見,必死矣。黑衣既散,皆謂得免,況已夤夜。俄復望紅紗燭籠數十對引導, 【 別本「燭」作「燈」。】 有主者數人又至,亦坐於堂,即多胥吏據呼閱人姓名者,三人益懼,於此殆不得脫矣。又細下視之,則但見人物可半,□頭面俱勿辨, 【 別本「半」下無空字。】 乃知非人也。凡點閱死籍至多,輒悉呼其姓名。中閒偶呼至一名,胥吏乃爭報曰: 【 別本無「乃」字。】 「不是,不是。」類如是者,凡有四。三人者,咸能記憶也。夜過半矣,事竟皆去。殆曉則四顧,鳥雀不聞聲,知敵已洗城而引遁矣。即於亂尸中偶有呻吟聲,三人共詢其名,乃夜來胥吏所謂不是者四人,今悉復活矣。異哉,吾得於宋高州,高州得於侯懋。懋等皆顯官,宜不妄云。

  柳州柳侯祠,據羅池者不十許丈爾。廟設甚嚴,其神靈則退之固載諸文辭矣。 【 吳本無「則」字,「退之」下有「前」字。】 自吾放嶺外,舉訪諸柳人,云:「父老遞傳,柳侯祠中,夕輒聞鳴鑼伐鼓之聲,亦時舉絲竹之音,廟門夜閉,殆曉則或已開,每以為常。近百許年稍即無此異矣。」 【 別本「稍即」作「稍稍」。】 又紹興乙丑歲,有楊經幹者過柳州,因愒於祠,則據其廡閒以接賓客,且笑語自若。及還館舍,纔入屏後,輒仆而卒。 【 別本無「輒」字。】 繇是終畏之。 【 別本無此句。】

  鐵城之小南街,有龐攝官舍, 【 吳本「攝」作「氏」,張本作「室」。】 龐已死久矣。一日其家木偶土地者,忽自相毆擊不止。家怪異之,焚香拜禱,又不止,乃投於井中。一夕於井中又出,遂令僕遠送之。然僕人者亦懼,夜以楮錢纏木偶,但潛置於稅務門小石橋下,不敢遠,人皆不知也。石橋去行街止數十百步。翌日則街市人皆見木偶土地夫婦行於街,眾大駭,爭相傳報,聚十百人。 【 別本作「百十人」。】 而木偶土地自行街前,以手相接抱而雙俱行轉街,復抵稅務,入其中攔頭,因以繩繫於柱。葉戎峰 【 別本作「宰」。】 因下務,見眾喧噪,詢之,爭白曰:「木土地自行也。」葉戎曰:「豈有此理!」呼伍伯輩,令二人持此木偶,擲之江中,後乃寂然。此非所動而動,在五行有兆。當是時,趙守不易 【 案不易,趙守名也。本脫去。】 兇險生事,人不奠居。吾意謂其有兵火之厄乎?此紹興乙亥夏六月二十有六日也。 【 吳本無「二」字,張本「二」作「之」。】 吾親見之。至九月末,許簽判逖死。十月,趙守殂,而楊司戶又死。南流黃知縣,丁憂而去。歐陽巡鋪米推官 【 別本「米」作「朱」。】 皆卒。次年六月,葉戎又死。此其驗矣。 【 案璜川吳氏,涉園張氏兩鈔本,第四卷終於此條,入後為第五卷。】

  天下苦蚊蚋,都城獨馬行街無蚊蚋。馬行街者,都城之夜市酒樓極繁盛處也。蚊蚋惡油,而馬行人物嘈雜,燈火照天,每至四鼓罷,故永絕蚊蚋。上元五夜,馬行南北幾十里,夾道藥肆,蓋多國醫,咸巨富,聲伎非常,燒燈尤壯觀。故詩人亦多道馬行街燈火。 【 別本無「街」字。】

  近世兒女戲,有消夜圖者,多為博路以競勝負。而作「消」字,或謂可消長夜。非也,乃元宵夜圖耳。吾待罪西清時,於原廟祖宗神御諸殿閣遇時節,則皆陳設玩好之具,如平生時嘗得見。宵夜圖者,皆象牙局,為元宵夜起,自端門及諸寺觀,作游行次第。疑宵夜圖本此。

  百戲諸伎甚精者,皆挾法術。元豐中有藝人,善藏舟,用數十人舉而置之,當場萬眾不見也。嘗經御樓前,上下莫不駭異。裕陵見之,曰:「其人但行往來舟上耳。」故知假誑不能誑真人。

  金明池,始太宗以存武備,且為國朝一盛觀也。其龍舟甚大,上級一殿曰「時乘」。既歲久,紹聖末詔名匠楊談者新作焉。久之落成,華大於舊矣。獨鐵費十八萬斤, 【 吳本作「八十萬斤」。】 他物略稱是。蓋樓閣殿既高巨,艦得重物乃始可運。先是,池北創大屋深溝以貯龍舟,俗號「龍奧」者。既納新舟, 【 別本「既」作「改」。】 而舊舟第棄之西岸而已。都城忽累夕大風,異常不止,眾懼為禱,雖哲廟頗亦禱。頃風息,方知新舊二舟即池中戰,且三日矣。新龍毀一目,舊龍所傷尤甚。後得上達,哲廟怒,降敕悉杖之,始得寧帖。 【 別本無「得」字。】

  魯公崇寧末不入政事堂,以使相就第。時賜第於閶闔門外,俗號梁門者。脩築之際,往往得唐人舊冢,或有誌文,皆云「葬城西二里」。大梁實唐宣武節度,梁門外知已為墓田矣。蓋多得婦人脛骨, 【 吳本無「得」字。】 率長於今時長大男子幾寸焉。或謂吾曰:「嘗親見陝晉閒古長平為秦白起坑趙卒處,白骨尚存,其脛長大,異隋唐時也。」知今人寖小,釋氏之語或不妄。 【 案清波別志云「蔡京賜第,在都城之東,周圍數十里。籍沒後,賜种師中,未及遷入,一夕煨燼無遺」。】

  李密之死,唐書謂徐世勣表請收藏其尸,迺具威儀,以君禮葬於黎陽山西南五里,墳高七仞。及政和導河,繇大坯,將復禹蹟,因即三山而繫浮梁焉。大坯者,乃黎陽山也。密墳高,適當所導河之衝,有司以聞,詔以禮改葬之。時為部役者先發其壙,則多取去金玉。及奏下,將改卜,然不見其骸,獨得頭顱,且甚大。傳又謂密頦銳而角方,不知其故。

  昔與小王先生者言:「王舒公介甫何至於無後?」小王先生曰:「介甫,上天之野狐也。又安得有後?」吾默然不平,歸白諸魯公。魯公曰:「有是哉!」吾益駭。魯公始迺為吾言,曰:「頃有李士寧者,異人也。一旦因上七日入醴泉觀,獨倚殿所之楯柱, 【 吳本「所」作「廳」。】 視卿大夫絡繹登階拜北神者。適睹一衣冠,亟問之曰:『汝非獾兒乎?』衣冠者為之拜,迺介甫也。士寧謂介甫:『汝從此去,踰二紀為宰相矣。 【 別本「二」作「一」。】 兒』也。介甫見士寧後,果相神廟。而士寧又出入介甫家,適坐宗室世居事幾死,賴介甫得免,即尸解去矣。」吾得此更疑惑久之,又白魯公:「造化坱圠,天道濛鴻。彼實靈物也,D其勉旃。』蓋士寧出入介甫家,識介甫之初誕生,故竟呼小字曰『 【 吳本無「也」字。】 獸其形, 【 吳本云「禽獸其形」。】 中則聖賢爾。今峨冠佩玉,彼□人也, 【 別本云「被於人世」。】 中或畜產多有焉。要論其心斯可乎?」魯公為頷之,而吾始得以自決。 【 吳本云「而吾始得焉」,張本云「而吾疑始得以解」。】

  政和末,或於洛水得石,大如拳也。青黳,有草字兩行,作黃白文,上之。俄一士人又得洛石,政相同,亦上。皆曰:「魯公天與之道,急急欲公之奉行,此必有兆。」

  紹興歲丙辰,廣右大歉,瀕海尤告病。迄丁巳之春,斗米千錢,人多莩亡。而嶠南風候素乖隔,至是殊正。則李花退謝悉成桃,桃實復成李,梨亦變桃,熟皆可食。凡物多類是。有茄纍纍然,枝閒或結瓜,大如拳。此吾親睹,亦中原所罕。

  始時士大夫起復,則裹糙光塵、 【 吳本「則」下有「皆」字。】 慘紫袍、黑角帶而已。上意每惡之。政和末,議者謂入公門不應變服,遂建議赴治所, 【 別本「建議」作「造請」。】 皆吉服,與常時無別矣。大凡有識之士,不肯起復喪次。起喪次者 【 吳本云「起復者」。】 時多權要, 【 吳本首有「乃」字。】 或無志之人爾。鄭丞相居中,政和七年遭母喪去,卒哭尚二日則已拜。 【 張本云「則已拜命」。】 士大夫深惜之,然居家猶服喪也。宣和後起復者,雖在家奉其几筵如故,至接賓客、燕親舊,蓋與常人無異,禮義於是掃地。李丞相士美邦彥繇起復中拜相。魯公時復入政府, 【 別本作「地」。】 吾得出入禁闥。一日遣邀吾,吾已諾之矣。適訪其親密李公弼孺者,乃是置酒,出家妓,作優戲以見待。吾得此大懼,力辭不去,繇是致疑,因以得罪,此亦獲戾之一端焉。然實賢者,但不諒吾之狂也。遂以著當時之習俗。 【 別本「遂」作「書」。】

  趙吉陽元鎮鼎者,中興名宰相也。一日於行在所,因過三館食竟,語坐上:「頃一夕忽夢以罪貶海上,何耶?將無是乎?」於是諸館職學士爭道其德而談休美,曰:「公為國柱石,安得有此?」其閒一二,輒又毅然更起, 【 吳本「毅」作「慨」。】 白吉陽:「某門下士也。藉第使如夢,則某等誓將乘桴而從公行決矣。」一時以為金石美談,人故多之,而傳達於四方焉。未幾,吉陽去相位,俄廢黜於潮陽,後果徙海上。 【 吳本「後」作「復」,「徙」下有「於」字。】 四年而趙吉陽死。 【 別本「四年」作「數年」。】 是時獨有一王海康趯者,頗能為流人調護,海上所無薪粲百物,海康輒津致之。又致諸家問,勤懇不少寘。厥後果為人告訐,坐是免所居官,而海康勿怨也。當趙吉陽已死,王海康始受代罷歸。時過吾,吾亟訪海康:「曩聞三館之語甚美,今日有踐言者乎?君居雷州,雷州獨一路通海上, 【 吳本「通」作「逆」。】 傍無他道。君又喜與流人道地,宜悉知之,願有所聞也。」王海康即笑謂吾曰:「寧有踐言者耶?雖吉陽親舊,曾弗睹一字之往來矣。」吾得此中心惄焉,為之短氣,且士大夫此風舊矣。然豈無人乎?懼世或未知,便強謂曰:「必果若何?」 【 語意未完,疑有脫文。】

  嶠南苦熱, 【 吳本「嶠南」作「粵西」。】 雖盛冬數數有揮扇時。吾僕入十月矣,偶感熱病,呼醫診之,曰:「伏暑。」又有博白守嘗題其便坐曰:「十有二月望,劉子友納涼。」

  古者祀天必養牲,必在滌三月,他牲惟具而已。又凡祭祀之禮,降神迎尸矣,而後始呈牲。牲入,於是國君帥執事親射之焉。至漢魏而下有國有家者,此禮寖日闕,獨五嶺以南俚俗猶存也。今南人喜祀雷神者,謂之天神 【 謂之天神 學海本「之」下有「祀」字。疑是。】 。 【 案陳時人陳者,捕獵得巨卵於叢棘中,攜歸,雷雨暴至,卵開得一男子,其手有文,左「雷」右「州」。太業三年,為雷州刺史,名文玉。既沒,屢著神異。民因祀為「雷神」。】 祀天神必養大豕,目曰神牲。人見神牲則莫敢犯傷,養之率百日外,成矣始見而祀之。 【 「見」字疑誤。】 獨天牲如此, 【 吳本「天」作「神」。】 他牲則但取具而已。大凡祭祀之禮, 【 別本「大凡」上有「又」字。】 既降神,而後始呈牲。於是主人者同巫覡而共殺之,迺畀諸庖烹而薦之焉。又,遇逐惡氣、禳疾病,必磔犬,與古同,殊有可喜者。則傳謂「禮失求諸野」,信然。

  漢郊祀志言,粵人信鬼,而以雞卜。李奇注謂,持雞骨卜也。唐子厚亦言,雞骨占年。攷之今粵俗且不然,實用雞卵爾。其法先祭鬼,乃取雞卵,墨畫其表,以為外象。畫皆有重輕,類分我別彼,猶易卦所謂世與應者。於是北面詔鬼神而道厥事 【 詔鬼神而道厥事 「詔」,學海本作「召」,文義為長。】 ,然後誓之, 【 吳本「誓」作「占」,張本作「祈」。】 投卵鐺中,烹之熟,則以刀橫斷雞卵。既中破焉,其黃白厚薄處為內象,配用外象之彼我,以求其侵克與否。 【 吳本「侵克」作「生剋」。】 凡卜病卜行人,雅殊有驗。 【 吳本無「雅」字。】

  嶺右僻且陋, 【 吳本「嶺右」作「嶺南」。】 而博白在嶺右又甚焉。惟其僻陋而甚,故俗淳古則多長年,動八九十歲不為異也。大凡人本壽,顧嗜欲思慮損之爾。博白城下不百步,則已號新村,吾朝夕曳杖其閒。一日至村舍,見大小拱而環立者有十餘人。有兩老人坐飲,乃兄弟也。大者年九十四,指其小者謂客曰:「此我幼弟。」亟問其年,則曰:「纔七十八矣。」 【 吳本「八」作「歲」。】 從傍環拱而侍之, 【 本有「者」字。】 皆兩老人之曾孫,是殆可入畫圖也。又曾見有數村媼聚首,有不平色,相與歎息。 【 吳本「與」作「共」。】 頗云。 【 二字似誤。】 吾語諸媼:「胡為者?」諸媼對曰:「我巷南舍翁昨暮死矣。第令我輩有所不滿爾。」問其年,曰「九十九」。吾失笑報諸媼:「九十九人,安所謂不滿耶?」諸媼共辨析,謂吾曰:「惜更一年,且百歲,使滿百歲寧不可,而天遽夭之耶?」

  長沙之湘西,有道林、岳麓二寺,名剎也。唐沈傳師有道林詩,大字猶掌,書於牌,藏其寺中,常以一小閤貯之。米老元章為微官時,遊宦過其下,艤舟湘江,就寺主僧借觀,一夕張帆攜之遁。寺僧亟訟於官, 【 別本無「寺」字,有「去」字。】 官為遣健步追取還,世以為口實也。政和中,上命取詩牌而內諸禁中,亦傚道林而刻之石, 【 吳本「傚」作「倣」。】 遍賜群臣,然終不若道林舊牌,要不失真。

  魯公始同叔父文正公授筆法於伯父君謨,既登第,調錢塘尉。時東坡公適倅錢塘,因相與學徐季海。當是時,神廟喜浩書,故熙豐士大夫多尚徐會稽也。未幾棄去,學沈傳師。時邵仲恭遵其父命,素從學於魯公,故得教仲恭亦學傳師,而仲恭遂自名家。及元祐末,又厭傳師,而從歐陽率更。由是字勢豪健,痛快沈著。迨紹聖閒,天下號能書,無出魯公之右者。其後又捨率更, 【 別本「捨」作「厭」。】 乃深法二王。晚每歎右軍難及,而謂中令去父遠矣。遂自成一法,為海內所宗焉。又公在北門,有執役親事官二人,事公甚恪,因各置白圍扇為公扇涼者。公心喜之,皆為書少陵詩一聯,而二卒大慍。見不數日,忽衣戴新楚,喜氣充宅, 【 別本作「溢」。】 以親王持二萬錢取之矣,願益書此。公笑而不答。親王,時迺太上皇也。後宣和初,曲燕在保和殿,上語及是,顧謂公:「昔二扇者,朕今尚藏諸御府也。」

  元符末,魯公自翰苑謫香火祠,因東下無所歸止,擬將卜儀真以居焉, 【 吳本「擬將」作「將擬」。】 徘徊久之,因艤舟於亭下,米元章、賀方回來見,俄一惡客亦至,且曰:「承旨書大字,世舉無兩。然某私意,若不過賴燈燭光影以成其大,不然,安得運筆如椽者哉?」公哂曰:「當對子作之也。」二君亦喜,俱曰:「願與觀。」公因命具飯磨墨。時適有張兩幅素者。食竟,左右傳呼舟中取公大筆來,即睹一笥道簾下出。 【 別本「道」作「從」。】 笥有筆六七枝,多大如椽臂, 【 別本「多」下有「有」字。】 三人已愕然相視。乃徐徐調筆而操之,顧謂客:「子欲何字耶?」惡客即拱而答:「某願作『龜山』字爾。」公迺大笑,因一揮而成,莫不太息。墨甫乾,方將共取視,方回獨先以兩手作勢,如欲張圖狀,忽長揖卷之而急趨出矣。於是元章大怒。坐此,二人相告絕者數歲,而始講解。迺刻石於龜山寺中,米老自書其側曰:「山陰賀鑄刻石也。」故魯公大字,自唐人以來,至今獨為第一。

  米芾元章有書名,其投筆能盡管城子。 ,張本同誤,吳本作「握」。】=【 「投」疑「捉」字之 五指撮之,勢翩然若飛,結字殊飄逸而少法度。其得意處大似李北海,閒能合者,時竊小王風味也。魯公一日問芾:「今能書者有幾?」芾對曰:「自晚唐柳, 【 張本有「氏」字。】 近時公家兄弟是也。」蓋指魯公與叔父文正公爾。公更詢其次,則曰:「芾也。」 【 「則曰芾也」句,據張本增入,雁里及吳本「公更詢其次」句後,并空一行。】

  王晉卿家舊寶徐處士碧檻蜀葵圖,但二幅。晉卿每歎闕其半,惜不滿也。徽廟默然,一旦訪得之,乃從晉卿借半圖,晉卿惟命,但謂端邸愛而欲得其祕爾。徽廟始命匠者標軸成全圖,乃招晉卿示之, 【 雁里及張本云「以觀視之」,今從吳本。】 因卷以贈晉卿,一時盛傳,人已悚異,厥後禁中謂之就日圖者。是以太上天縱雅尚,已著龍潛之時也。及即大位,於是酷意訪求天下法書圖畫。自崇寧始命宋喬年□御前書畫所 【 命宋喬年□御前書畫所 空格處學海本作「永」字,小史、說郛、說庫並作「掌」。】 。喬年後罷去,而繼以米芾輩。殆至末年,上方所藏率舉千計,實熙朝之盛事也。吾以宣和歲癸卯,嘗得見其目,若唐人用硬黃臨二王帖至三千八百餘幅,顏魯公墨蹟至八百餘幅,大凡歐、虞、褚、薛及唐名臣李太白、白樂天等書字,不可勝會,獨兩晉人則有數矣。至二王破羌、洛神諸帖,真奇殆絕,蓋亦為多焉。 【 吳本云「蓋亦偽多焉」,張本云「蓋偽者亦多焉」,俱疑校者誤改。】 又御府所祕古來丹青,其最高遠者,以曹不興元女授黃帝兵符圖為第一,曹髦卞莊子刺虎圖第二,謝雉烈女貞節圖第三,自餘始數顧、陸、僧繇而下。不興者,孫權時人。曹髦,乃高貴鄉公也。謝雉亦西晉人,烈女謂綠珠。實當時筆。 【 吳本「筆」上有「所」字,張本作「名筆」。】 又如顧長康則古賢圖,戴逵破琴圖、黃龍負舟圖,皆神絕不可一二紀。次則鄭法士、 【 別本云「次則士鄭」,疑誤。】 展子虔,有北齊後主幸晉陽宮圖文,書法從圖之屬,大率奇特甚至。唐人圖牒已不足數,然唐則度人經者,乃褚河南書字,而閻博陵繪其相。類多有此。於今恨眼中亦無復茲睹矣,每令人短氣。蓋自政和閒既好尚一行,世因為之貨賂,亦為時病。此則良過矣。

  虞夏而降,制器尚象,著焉後世。繇漢武帝汾睢得寶鼎 【 汾睢得寶鼎 「汾睢」,小史、說郛、說庫並作「汾陰」。】 ,因更其年元。而宣帝又於扶風亦得鼎,款識曰:「王命尸臣,官此栒邑。」 【 別本作「物色」。】 及後和帝時,竇憲勒燕然還,有南單于者遺憲仲山甫古鼎,有銘,而憲遂上之。凡此數者,咸見諸史記所彰灼者。殆魏晉六朝隋唐,亦數數言獲古鼎器。梁劉之遴好古愛奇,在荊州聚古器數十百種,又獻古器四種於東宮,皆金錯字,然在上者初不大以為事,獨國朝來寖乃珍重,始則有劉原父侍讀公為之倡,而成於歐陽文忠公。又從而和之,則若伯父君謨、東坡數公云爾。初,原父號博雅,有盛名,曩時出守長安。長安號多古簋、敦、鏡、甗、尊、彝之屬,因自著一書,號先秦古器記。而文忠公喜集往古石刻,遂又著書名集古錄,咸載原父所得古器銘款。繇是學士大夫雅多好之,此風遂一煽矣。元豐後,又有文士李公麟者出。 【 雁里本「者出」作「著書」,似誤,今從別本。】 公麟字伯時,實善畫,性希古, 【 吳本「希」作「喜」。】 則又取平生所得暨其聞睹者,作為圖狀,說其所以,而名之曰考古圖,傳流至元符閒。太上皇帝即位,憲章古始,眇然追唐虞之思,因大宗尚。 【 吳本「宗」作「崇」。】 及大觀初,乃傚公麟之考古,作宣和殿博古圖。凡所藏者,為大小禮器,則已五百有幾。世既知其所以貴愛,故有得一器,其直為錢數十萬, 【 別本「為」作「金」。】 後動至百萬不翅者。於是天下塚墓,破伐殆盡矣。獨政和閒為最盛,尚方所貯至六千餘數,百器遂盡。見三代典禮文章,而讀先儒所講說,殆有可哂者。 【 吳本「哂」作「刪」。】 始端州上宋成公之鐘,而後得以作大晟。及是,又獲被諸制作。於是聖朝郊廟禮樂,一旦遂復古,跨越先代。 【 吳本「先」作「前」。】 嘗有旨,以所藏列崇政殿暨兩廊,召百官而宣示焉。當是時,天子尚留心政治,儲神穆清,因從瑣闥密窺,聽臣僚訪諸左右,知其為誰,樂其博識,味其議論,喜於人物,而百官弗覺也。時所重者三代之器而已,若秦、漢閒物,非殊特蓋亦不收。及宣和後,則咸蒙貯錄,且累數至萬餘。若岐陽宣王之石鼓,西蜀文翁禮殿之繪像,凡所知名,罔閒巨細遠近,悉索入九禁。而宣和殿後,又創立保和殿者,左右有稽古、博古、尚古等諸閤,咸以貯古玉印璽,諸鼎彝禮器,法書圖畫盡在。然世事則益爛熳,上志衰矣,非復前日之敦尚攷驗者。俄遇僭亂,側聞都邑方傾覆時,所謂先王之制作,古人之風烈,悉入金營。夫以孔父、子產之景行,召公、散季之文辭,牛鼎象樽之規模,龍瓿雁燈之典雅,皆以食戎馬,供熾烹,腥鱗湮滅,散落不存。文武之道,中國之恥,莫甚乎此,言之可為於邑。至於圖錄規模,則班班尚在,期流傳以不朽云爾。作古器說。